上個禮拜,一年一度的牯嶺街書香創意市集開市,之前都在暑假,可能嫌酷熱,現在日子倒換來涼爽冬季,遊客卻也不減。當天現場匯聚許多新舊書攤、玩具檔、音樂格,就連平常可能拉下鐵門休息的松林書店也略為整理,書一綑一綑堆好,開店經營,之前去的時候,溫軟的黃昏微光一吋一吋往南海藝廊那頭慢慢褪去,第二代經營者蔡鏡輝邊收攤,見我在拍照還說,別拍人,拍書就好。覺得書比人更重,更值吧。
這天可能是褪盡繁華終年冷清的牯嶺街,難得熱鬧的一天,白髮稀疏的老闆也搭在椅子上,坐在門前跟客人聊天,見有客人忙問,要找什麼書我幫您找。雖然店小伍在古今書廊練了一點點三腳貓武藝,也是稍微會一點點千斤頂、再斧底抽書的神技,可一走進去,初極窄才容一人不可旋身,復行三兩步,竟如太魯閣峽灣般呈現一線天越來越窄的合掌低眉合龍勢態,連我這瘦子都備感威脅,仰頭見高處滿天焦黑,霉爛冊頁,許是幾年之前劫火洞燒留下的灰黑痕跡,盡頭掛了禪宗第一代祖達摩,令來者面壁仰止,興嘆回頭。
紙,或說書作為知識傳遞,與穿透時空溝通的載體,有的會留下,有的就此散佚,就算沒有像焚書坑儒,嚴禁淫辭穢語,思想控制,文字獄,等大規模有系統的禁書銷毀,太平盛世之時,這些資訊的黑盒子還是會受到各種偶發的因素,成住壞空,永遠消逝在時間的河流上。
紙張書不會消失,這是肯定的,這是人和知識物質形式幾千年來最服貼親密的關係。最長兩百年的壽命,就要脆黃消失,如果書也是人,不過比我們多活一百年,除非是塑膠書,或金屬片,不過應該沒有人想花這麼高的成本,紀錄千年後後人不知要如何詮釋應用的書吧。當精品古董放在博物館內,隔著櫥窗與遊客照面嗎?可書,最重要的功能,難道不是被公開公用閱讀嗎?
一張張薄如蟬翼彼此鍛接的木頭纖維薄片,像一塊雕鑿的精品,是龍是蟲,也是靈魂永恆居住的房舍.筆耕、鉛印、墨刷,紀錄泡沫般的人之一生,每一次都是最新,每一次的閱讀都是重新復活。同樣速朽,可那裏面,有我們一代人的啟蒙、愛恨、精粹、思慮、迷惘,甚至是『覺悟』。
神話裏頭不都說,潘朵拉盒子裏頭留下一樣東西了嗎?
我認為,那一再被您打開閱讀的盒子,就是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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